“李北方《北大南门朝西开》书评的遭遇，证明了什么？”

在撰写李北方《北大南门朝西开》一书的书评之前，我按照惯例，表达了自己定期供稿的一些书评媒体信息和这个选题。 这些媒体分居中国南北，都是国内最有名的书评媒体，我给他们提供书评稿，但都不是一两个。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些媒体的普遍表现对这本书不太感冒，所以我建议给他们提供其他书的书评。 拒绝原稿的理由只有一个。 这本书从前言到具体文案都继承了新左派的论调，根据他们的媒体价值理念，不能刊登新左派写的书评。

这样的小插曲改变了我脑海中对媒体客观中立的办刊理念的固有印象，也正好符合汪晖老师在北方这本书序言中的论断。 媒体对政治行业的殖民、媒体与资本的联盟到一体化、媒体的资本权力三位一体，可能是现代世界最重要的现象之一。 它扭曲了舆论，不仅直接或曲折地为某种特殊利益服务，也导致了以前流传下来的政治逻辑的无效。

在媒体领域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我们大多数人已经无法或几乎感受不到社会的现实。 我们知道的现实往往是由媒体来实现的。 媒体报道的现实，都是根据自己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选择性地赋予的议程设置。 这样选择的现实并不能完全与现实世界相对应。 在微博、微信等平面媒体的投稿中，自由主义的舆论浪潮正在迅猛蔓延，甚至有一统江湖的趋势； 回到现实生活中，国家主义、文化保守主义仍然占有重要位置，自由主义只是现在的思想流派之一，很少被称为最主流的思想。 互联网与现实社会舆论的偏离感是由于许多继承自由主义的市场化媒体的非常选择性的议程设定造成的。

基于这样的媒体环境，北方坚守在南媒体的圈子里，持续发出与自由主义截然不同的声音，可以说是极其宝贵的。 这本《北大南门向西敞开》汇集了他的媒体多年来工作的许多思想和时事评论。 许多网民读完这本书后，对其中受鲁迅影响的评论文风印象深刻。 书中的大部分文案，虽然没有鲁迅杂文那种极浓的火药气味，但充满战斗性和思辨性，更可贵的是，这样的讨论和理论，是基于强大的学术基础和思想积淀展开的，字里行间，清晰可见北方多年的阅读和思考成果。

在思想语境上，本书继承了汪晖先生代表作《去政治化的政治》一书中解体的框架和批判主题，北方将矛头指向了近年来媒体界、文化界日益骚动的新自由主义思想。 就像北方解体一样，国内有许多继承新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在海外媒体和普通市民面前，他们扮演着政府批评和反对者自居的双重角色。 在政府决策者面前，他们还扮演着国家政策的鼓吹者。 从里根-撒切尔时代兴起的新自由主义，鼓励市场万能理论，如果政府退出所有行业，市场自发自由地运营，经济似乎就可以得到健康健全的运营。 以私有化和自由贸易为核心的新自由主义，在苏东剧变后曾一统天下，但俄罗斯的休克疗法、中国从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的国有企业私有化改革、教育改革、医疗改革和房地产改革，基本上都是按照这一思想运营的。

但讽刺的是，不存在自然发生的自由市场，新自由主义倡导的自由市场的诞生，有赖于国家外力的介入和推动。 而且在这种干预和推进的过程中，发生了大量的腐败和寻租行为。 俄罗斯休克疗法后，普通民众因恶性通货膨胀生活困难，与权力有人脉关系的官员和商人一夜暴富，成为天下寡头。 现任切尔西主教练、球迷熟知的阿布拉莫维奇，是休克疗法后迅速崛起的俄罗斯寡头之一。 在中国，数千名国有企业工人下岗，他们从共和国主人一夜之间成为社会弱势群体，许多在法律上被定义为全民所有的公司被管理者以极低的价格私有化。 这不仅会导致国有资产流失，也是对这些国有企业普通劳动者权益的侵犯和忽视。 而且，在新自由主义思想主导下进行的教育改革、医疗改革、房地产改革的结果，今天人人都很清楚。 上学难、看病难、买房难，这些关系普通人生活境遇的问题，有很多原因，但政府的全面退出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

奇怪的是，这种相关政策的出现，本来是政府决策者贯彻新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施政理念的结果，但在台面上，这些新自由主义者不仅以政府天然的反对者自居，还企图垄断民主、自由、宪政等概念的解释权。 新自由主义者无视中共建国前后以及西方古典时代对直接民主主义的许多比较有效的尝试和探讨，将政治民主简化之地定义为每人一票，经济民主和自由简化之地定义为私有化。 更有意思的是，民主、自由、宪政在新自由主义者口中已经具有某种拜物教性质，只要抛出这些话，似乎就能解决中国的所有问题。 在民主主义的形式、具体的制度设计、可操作的变革方式中，他们比较有效的战略并不多见； 关于私有化的具体操作方法，被他们有意忽视了。 尽管现在的中国有滑向所谓的当权者资本主义的倾向，但是按照新自由主义的处方，预计中国的当权者化、离散化的程度可能会进一步加强。

更不幸的是，许多新自由主义者完全缺乏自己的学术和思想主体意识，他们的思想资源多完全来自哈耶克等西方经济学家。 他们不仅在构建学术和思想主体性方面很少受到考验，而且其中许多人还是种族主义和全面西化论的鼓吹者。 很难想象本国历史文化以前就流传下来的人，或者对国家的主体性缺乏认同感的人，能够承担起国家建设和民族复兴的重任。

新自由主义思想在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近十多年来盛行，与这几年的脱政治化浪潮密切相关。 正如汪晖和李北方所说，脱政治化中的政治不仅仅是政治行业的权力斗争，而是指将特定的政治价值和利益关系进行对比而展开的政治组织、政治争论、政治斗争、社会运动。 改革开放以来，第二代领导人对比建国后历次政治运动造成的人心离散、社会动荡、经济停滞等结果，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策。 从那以后，自上而下的政治运动越来越少，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也有自下而上的学潮等有政治需求的运动的话，进入90年代后就几乎消失了。 普通中国人，包括与政府关系密切的公司房屋和学者在内，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和真正的政治联系不大。 现在，每年中国各地都有很多集团性的事情，但这些事情大部分是基于自己的经济利益展开的，几乎没有政治需要。

具体来说，在政府等体制内的机关内部，以技术官僚为主体，党会等活动依然在进行，但基本上是形式。 经济至上的导向，使各级官员把经济的快速发展都作为工作的第一要务，这几项实际上也是评价官员业绩的主要标准。

从体制内到体制外，曾经非常浓厚的政治气氛消失在了无所不在的商业浪潮中。 这个消除当然有正面的价值。 那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很少受到政治上的干扰，国家经济排除了意识形态上的阻力而迅速发展。 但是，李北方在这本书里，表现出了去政治化的负面结果。 在这些结果中，社会主义似乎成为体制内机关会议、文件、谈话中的书面语言，但作为意识形态应该承载的信仰、国族的认可、民众的整合功能似乎已经严重虚无、消失。 意识形态的丧失和虚无带来的严重后果是经济水平的迅速发展成为执政党最重要的执政合法性所在。 但是，光靠经济的快速发展，很明显无法培养国家的认同感和整合民众的向心力，一旦经济衰退、崩溃，各种社会矛盾就会暴露出来，国家也有分裂的危险。

不仅如此，第二代领导人否定文革、欢呼雀跃等群众运动形式也已从宪法中删除。 由于现行民主选举制度的候选人来自自上而下的指定，差额选举仍未大规模推进，因此普通民众参与政治决策和管理的途径实际上几乎完全形式化。 改革开放已经三十多年了，中国共产党的执政理念，无论是三个代表，还是科学的快速发展观，都越来越远离阶级话语。 但讽刺的是，中国的阶级分化和对立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严重。 这样千差万别的阶层和阶级的利益需求，无法通过合法有效的政治队伍、政治争论、社会运动来实现和谐与整合，其结果是，中国社会各阶层之间的断裂、失衡、不信任日益加剧。

从表面上看，我们的综合国力已经排在世界第二位，是屈指可数的世界大国； 但如果深入中国社会内部加以注意，就会发现到处矛盾重重，岌岌可危。 这种状况与过度政治化没有直接联系。 精英阶层移民、高级官僚贪污腐败、集体事件层出不穷，不过是这场混乱中的诸多脚注。

从这个角度来说，新一代领导人集体上台后，推行八项规定，着力反腐，重新提及群众路线，加强意识形态管制，乃至于全民阅读、国学倡导、民俗和文化复兴以前所传达的一系列措施，是过去30多年来的。

重建主流意识形态，任重而道远，但这样的工作，不能不做。 因为在主流意识形态的背后，有着国家的承认感和向心力。 这是任何现代国家都不可缺少的，但其复制品却大不相同。 现在的问题不是实际上是否要重建意识形态，而是重建意识形态的方法还是旧的认真学习、积极贯彻、禁止、绝对不作为的强制和行政手段，也是意识形态包装和普及的新方法、新 沿袭这种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革命时期的意识形态宣传战略，受到广大民众的批评、反感、厌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件。 如果不改变做法，越想重建意识形态，其实际效果就会变得虚无缥缈，被民众背离。

尽管如此，我们必须明白的是，做法陈旧，需要改进方法的做法是一回事，是否重建意识形态则是另一回事。 美国之所以能从由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组成的大杂烩，成为具有高度国家认同感和凝聚力的美国民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成功地建立了一套被众多人信仰的美国式意识形态。 这个意识形态的复制品包含了以宗教信仰自由为前提的基督教主流(就任美国总统宣誓于《圣经》)、相信通过个人努力可以成功的美国梦、以及对美国自由民主制度的尊敬和自豪，是美国影响力最大的文化产品 美国毋庸置疑的全球领导力宣言、个人英雄主义和对美国梦的尊敬几乎出现在所有好莱坞电影中。 在这方面，我们的文化和意识形态部门必须好好地向古老的美学学习。 这次，徐克导演新拍摄的《智取威虎山》是个很好的尝试。 我们的文化推广部门可能最缺徐克这样的人才。

幸运的是，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以前流传下来的文化复兴，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可以放眼世界，金融危机后，随着西方经济社会面临的衰退危机，独立走上自己的快速发展之路，已成为共识。 只有感到不安，才能谋求长治久安。

从这个角度来说，北方的这个“北大南门向西敞开”，是他独立思考、独立发声的思想产物。 这么多被市场化媒体忽视的小书，也许永远不会成为大红大紫的畅销书，但一定在当今中国纷繁复杂的思想行业中，扮演着独特而重要的角色。

年10月10日下午

原题论书|《北大南门向西敞开》:媒体生态、议程的设定与意识形态的重建

(本论文刊登在去年1月15日出版的《上海社会科学报》上，看报时进行了删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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